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乐秀窝 > 其他 > 闺中绣 > 第 107 章

闺中绣 第 107 章

作者:希昀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4-06-29 22:14:56 来源:882

天色尚未黑透时,王书琴乘车领着书院三个女孩儿回了城,一人脚崴了,一人腹泻,另外一人则是娇气蹭马车一道回来,先送了最近的两人回府,到最后一人,腹痛难当,王书琴就近挑了一医馆将人送进去,这一折腾至天色暗透方出来。

念着时辰不早,她便吩咐车夫先将那女孩儿送回去,自个儿则带着女婢与婆子选了一家酒楼用晚膳,哪知菜肴还未上齐,街道上传来兵荒马乱的声音。

“长公主谋害陛下,畏罪潜逃,为信王殿下所射杀,信王殿下有令,今夜各酒楼铺子关门歇业,足不出户,遵纪者秋毫无犯,犯禁者杀无赦!”

王书琴听得这一声,猛地打了个寒颤。

祖母死了?

怎么可能?

如果祖母出事了,那二嫂嫂他们呢?家里的母亲父亲又如何了?

一时人如坠在冰窖里半晌吭不出一声来。

不容她细想,掌柜的已经上楼催促客人离店,车夫还未回来,王书琴等人被赶了出来,没了去处,也不敢声张自己是王家人,以防被信王的人抓走,一路躲躲藏藏,后来至城隍庙内藏着。

其中一婆子想法子回王府请人来接她,到最后王书琴身边只有一贴身女婢与一嬷嬷,回过眸,灯火阑珊的城隍庙内聚满了乞丐,一时气味难闻,相顾无言。

王书琴穿着富贵,满头珠翠,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乞丐们看着她眼神带着异样。

王书琴一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罪,心里略略叫苦,好在她这些年经营马球场,帮着谢云初管着书院,早已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很快吞下满肚子的心酸和担忧,渐渐平复心情。

见着穷人家的苦孩子哭哭啼啼饿坏了肚子,主动将随身携带的零嘴递过去,大家见她如此温和,立即对着她露出善意,甚至还有人主动问她怎么沦落到了这里。

王书琴随意编了个谎言搪塞过去。

再望外头的天色,浓烟滚滚,远处传来震天动地的厮杀声,大家脸上布满了恐慌和茫然。

好好的天怎么就变了呢。

过去几年朝廷赋税繁重,百姓苦不堪言,好不容易这几年实行新税法,恍觉松了一口气,结果又出现了战乱,这天下何时能太平。

有孩子听得外头杀声,躲在娘亲怀里哭,妇人将衣裳拢了拢,擦干眼泪哄着入睡。

庙内臭气熏天,王书琴倚着门槛强忍着不适,望着外头喃喃失神。

也不知等了多久,恍觉有脚步声靠近,王书琴猛地警醒,抬起眸,对上一双漆黑幽亮却又无比熟悉的眼。

“谢云佑,你怎么在这里?”

王书琴激动地爬起来,彷徨无助的委屈在看到熟人那一刻瞬间泄出来,她泪如雨下。

谢云佑手中正牵着一干瘦的乞儿,看到王书琴也是狠狠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

王书琴身边的女婢忙跟谢云佑解释缘故,而谢云佑也告诉王书琴,他听闻出了乱子

担心城外的姐姐和继母,正打算去漕运码头的水关,想法子出城救人,半路遇见一无家可归的乞儿,临时将人送到这里,没成想遇见王书琴。

“快些出来,我先送你回府。”

王书琴热泪盈眶。

跟着谢云佑从城隍庙出来,走出几步,猛地想起什么,连忙将身上的银票银裸子掏出来,分给里头的乞丐,“等战乱平定,想法子找一份活计,实在不成,便去贡院对面的第一女子书院,去那里接些粗活。”

大家捧着银票,神色激动,

“多谢姑娘,小的们的记住了。”

王书琴跟在谢云佑身后离开。

出了城隍庙,谢云佑方才拴在这里的马不见了,顿时叫苦不迭。

好在谢云佑记得去王家的路,一路带着王书琴抄近路回府。

谢云佑先问了燕雀湖的事,王书琴只道自己离开时还好好的。

谢云佑毕竟在朝中浸润了一年,猜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不管怎么说,凭着他单打独斗也救不了人,且不如先将王书琴送回去,寻王国公讨主意。

主意一定,一行人脚步加快。

大街小巷时不时穿梭着兵马,二人只得寻宅院后巷隐蔽之处夜行,王书琴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走了一段,脚踝不小心给扭了,

“哎哟。”

身侧的嬷嬷和女婢连忙搀住她,

谢云佑回头瞧她,“怎么回事?”

王书琴疼得弯腰,露出懊恼,“我脚崴了!”

谢云佑闻言眉头顿时皱得能夹死蚊子,瞅一眼那嬷嬷,上了些年纪气喘吁吁比王书琴还不如,至于那小丫头,连连擦着汗也精疲力尽,谢云佑咬了咬牙,在王书琴面前蹲下,

“来,我背你。”

王书琴愣住。

身旁的婆子丫鬟纷纷惊愕,相视一眼露出为难。

男女授受不亲,

谢云佑猜到王书琴顾虑什么,干脆道,“放心,不叫你负责,此事天知地知我知你们知,再无外人知晓....”

谢云佑还未说完,身后突然趴上来一具柔软的身子,话一下子便愣在那里,虽说如今也有二十了,到底是毛头小子,还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耳根微微泛红。

只是谢云佑毕竟是谢云佑,很快镇定神色,心无旁骛将姑娘背起,大步往王家奔去。

王书琴本不是矫情的姑娘,又听得谢云佑百般避嫌,来了脾气,遂趴了上来,嫂嫂的弟弟,也是她的弟弟,有什么好避讳的。

大约至戌时三刻,谢云佑总算背着王书琴到了王府前面的巷子口,立即把人放下来,婆子赶忙进去唤人抬轿子来接王书琴,王书琴则依着围墙而立,邀请谢云佑进去喝茶,恰在这时,一侍卫纵马从巷子口一跃而过,往王府正门奔去,一面高喊,

“禀国公爷,咱们家二爷回了京城,正带着兵攻入皇城,高将军则领着五千精兵出城救人去了。”

谢云佑听得这一声喊,什么都顾

不上了,拔腿跟过去,追在那人身后问,“高詹从哪儿出城?”

侍卫翻身下马,回他一句,“东便门。”

谢云佑心急如焚,赶忙抢过他的缰绳,翻身上马,掉转马头往巷子外奔,“借马一用。”

旋即力夹马肚,飞快往东便门方向驰去。

王书琴看着他剑鞘般的身影疾驰而去,跛着脚对着他大喊,“谢云佑,你小心一点。”

“知道了....”潇洒又利索的一声扬在碎风里。

*

彼时国公府的正厅,端坐一屋人。

王赫身穿一品绯红国公服在左,江南翰林院掌院董文玉老先生穿着一品仙鹤朝服在右,在二人当中则坐着一文秀少年,少年大约十七八岁年纪,眉目清秀,面如冠玉,身着霁蓝绣蟒纹郡王服,端得是神色从容,眉目清正。

在三人身后,则跪坐着十来位官员,有大理寺卿温玉,刑部尚书耿卫忠,以及礼部尚书郑阁老等,

听得国公爷讲述了当年晋宁帝在桥头堡殉国壮烈情景,少年心潮涌动,俊脸浮现一抹潮红,

“那王老太师是怎么将那封遗诏送出桥头堡呢?”

国公爷捋须道,“那年冬,桥头堡连着下了五日五夜大雪,铺天盖地,鸟尽踪绝,人冻僵了,马匹冻死,最后只能取马血马尿喝,眼看援军过不来,蒙兀铁撬势如破竹攻上来,晋宁陛下留下遗诏自刎墙垛前,随行文武官员战死殆尽,最后唯剩我父亲受伤残喘,”

“他老人家甚是机敏,费劲功夫跟一不起眼的侍卫换了衣裳,随后佯装身死,蒙兀攻入堡垒后,果然将晋宁陛下和所有朝臣的尸首运走,我父亲则随同其他将士尸身被扔去山沟里,由此躲过一劫。”

“他身受重伤,动弹不得,凭着毅力在山沟里撑了一日一夜,后来总算等来了我军前哨,他寻得机会,将那密诏交予那人,让他无论如何亲自交到我手中,那前哨得知晋宁陛下自刎桥头堡,悲痛大哭,我父亲交待明白后没多久也咽了气,”

“哨骑千里奔袭将消息带回,彼时贤王殿下已登基为帝,我不敢声张,将密诏藏在妥当处,那哨骑也由此成了我身边护卫,一直到死都不曾离开过我。”

昭德郡王闻言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王公高义,我辈仰望不及。”

哭过后,昭德郡王直起腰身,红着眼问国公爷,“那遗诏上写了什么?”

国公爷道,“晋宁陛下带着大殿下北征,让二殿下留守京城,这遗诏上自然是写着让二殿下,也就是您的父王安王殿下继承大统,可惜皇叔贤王殿下已抢先登基,朝廷已风雨飘摇,经不住又一轮内乱,安王殿下忍痛俯首,而我等也只能潜伏伺机。”

这些年,国公爷暗中着人在郡王府附近挖了一条密道,直通郡王书房底下,一旦争端起,立即悄悄着人将郡王接来府上。

国公爷话落,门外探捎禀报说是王书淮已进了宫,国公爷二话不说扶着身侧舒雅的少年起身,“郡王殿下,咱们该进宫了

*

这一夜的风明明该是暖和的,却因沾了血色有一股透心的凉意。

子时,久经战场的边军终于一鼓作气侵占了奉天殿,灯火煌煌的正殿内,长公主身前护卫所剩无几,殿外五千将士,死伤一半,降了一半。

信王身着修长的玄衫,负手立在殿外台樨处,隔着兵锋相向的士兵,望了长公主一眼,

“姑母身居中枢多年,还不满足么?侄儿继承大统,姑母幕后参详,不是挺好吗?”

纵然大势已去,长公主坐在原属于皇帝的蟠龙宝座上,纹丝不动,两名女卫护在她左右,十余侍卫举起长矛立在前方,齐孝和等几位臣子列在身侧。

听得信王这番话,长公主轻轻一嗤,目光从他身上移向殿外,那里有广袤的夜风扑袭过来,长公主从这晚风里嗅到了一丝悲凉,

“凭什么?这个江山是我所辅佐,自皇兄登基至而今三十余年,我日夜勤恳批阅奏折,战士们的冬衣我来备,淮河的水患我来平,纵我有些私心在里头,这些年也算得上劳苦功高,你一介庶子便想夺我权势,凭什么,凭你是个男人,就该你继承这大统?我不服。”

“你有边战之功,我有辅佐朝堂的政绩,如今不过是各凭本事鹿死谁手罢了,我输了,无话可说。”

信王目光从她身上移向后殿珠帘处,声音放缓,“姑母,看在父亲面子上,只要你束手就擒,我依旧好吃好喝地供着您,您可以在长春宫住到死。”

“哈哈哈哈!”长公主蓦地长笑,只是笑意在一瞬间又敛的干干净净,唯剩一抹冷厉,

“朱昀,你挟持家眷以来威胁朝臣,此举犯了为政大忌,即便你登基,你问问百官服不服?百姓服不服?”

信王淡笑,不以为意道,“我不会伤害官眷,至于如何安抚,我自有安排,无需姑母担心。”

“时辰不早,姑母让开,让我进去探望父皇...”

“你是想窃取皇帝御宝吧?”

没有传国玉玺,还有其他御宝,没有御宝,朝令下不了六部,达不了四海。

这是信王还在忌惮长公主的缘由。

长公主看了一眼他身侧的内阁首辅陈宣庆,这些年内阁动荡,更迭极快,起先是汉王的岳父吏部尚书戚阁老当政,后来戚阁老病重致仕,由兵部尚书齐镇升任首辅,西楚战事失利后,齐镇被罢免,内阁便由原先的吏部侍郎如今的吏部尚书陈宣庆执掌。

“陈阁老,当初廷议,朝臣推举你入阁,本宫也是首肯的,你怎么如今反倒成了信王的走狗?”

陈宣庆对着长公主长长一揖,惭愧道,“臣辜负长公主殿下厚爱,惭愧之至,只是强敌在侧,国赖长君,信王殿下功勋卓著,又是乾王与汉王之后的皇三子,理应继承大统,若是废长立少,恐引起朝廷动荡,臣也是为百姓安危着想啊。”

长公主哼了一声,冷厉的目光移向信王另一侧的林希玥,只见林希玥穿着一身银白的劲衫,浑身懒洋洋的,似笑非笑看着

这一幕,

“你父亲从不参与党争,怎么轻易被信王收买?总不会是为了皇后吧?()”

林希玥面不改色,双手环胸笑吟吟道,

“我父亲与陈阁老是一个意思,盼着早日止住兵戈,还天下太平。?()『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长公主怒道,“他若是肯听本宫的,无需刀戈,便能兵不血刃稳住朝局。”

镇国公驻守宣城,拱卫京城之北,长公主数次去信,希望镇国公用兵威慑信王,配合她完成政权更迭,可惜镇国公无动于衷。

双方还要再论,这时,身后的午门方向突然响起一阵兵戈之声,响声越来越烈,信王蹙眉回眸,一探捎从台樨下狂奔而来,朝着他大喊,

“信王殿下,王书淮...王书淮他杀回来了...杀进了午门...”

信王闻言脸色聚变,恍若有巨石沉入那冰湖一般的眼底。

“怎么可能?”

王书淮轻而易举入宫,只有一种可能,身边有内应。

猛地一道点石火光闪现,信王目光还未朝那人移去,只见一道极快的银芒如吐舌的灵蛇瞬间窜到他眼前。

林希玥已经够快了,快到一眨眼功夫剑尖便伸至信王喉下,然而信王更快,多年戎马生涯,养成了他极高的警觉性,他飞快用掌心抵出林希玥的剑尖,硬生生握住他剑尖,与此同时蓄起内力往后一震,再双腿如旋风般朝林希玥踢去,正中林希玥的肺腑。

林希玥被信王快狠准的一招,给击得身子疾步往后退,最后撞在身后的柱子。

瞬间信王身侧的护卫蜂拥而来,林希玥顾不上喘气,身子往后一闪,飞快往台樨下逃去,可惜侍卫没有给他机会,很快将他围住,双方缠斗在一处。

信王顾不上林希玥,抬目往午门方向望去,苍茫的天地间被一群火把映照得明亮,黑云一般的铁甲侍卫步履铿锵朝奉天殿碾压过来,而当中有一道身影格外瞩目,信王看到王书淮,咬出一抹血色来。

他派去三波高手行刺王书淮,竟功亏一篑。

银甲不知何时被脱去,二品绯袍亦是不在,王书淮一身素衣如雪,左手托着一物,右手手腕用白绫绑着一柄长剑在地上拖行,剑尖点地,发出一阵阵争鸣之声。

从午门下的石阶往上,共有一百八十台阶延伸至奉天殿脚下。

王书淮望着远处巍峨的奉天殿,俊眸缓缓眯了眯,脚下每迈过一层台阶,白靴底便沾上一层血腥,他步子迈得格外坚定。

自西楚平定,暗探发现信王有调兵迹象,王书淮深知时不我待,在最后一次攻坚战役上,借敌军之手杀了左都督临武老将军,牢牢控制住征西大军,又用晋宁遗诏招揽右都督曹洪祥至麾下,将战事首尾交给曹洪祥,自己连夜带着五千精锐奔袭回京。

长途跋涉战士疲惫,必然不能克敌,怎么办?王书淮又拿着晋宁帝血诏,及谢云初给他送来的传国玉玺,说服沿途卫所随他入京勤王。

信王的边军奔袭至京城本就十分疲惫,又经历一场战事,已

()到了承受极限,王书淮先是兵不血刃便控制住京城各要害,再轻而易举攻入皇城。

在他左右,精神抖擞的卫所将士如潮水往前方涌去。

在他身后,王国公王赫与董文玉领衔无数朝臣,跟在晋宁帝之孙,昭德郡王身后缓缓前行。

有未死透的将士,突然挥起长矛朝王书淮刺来。

王书淮勠力抬袖,被绑在手腕上的长剑刀锋一闪,直斩对方喉舌,带着浩荡兵气洗礼着整个旧王朝。

丑时了,苍穹似乎到了最黑暗的时刻,长风拂来,剑拔弩张的奉天殿前方,忽然寂静了那么一瞬。

隔着火光,隔着浑身血污的战士,以及无数尸身,信王与王书淮遥遥对视了一眼。

王书淮脸色泰然,他已将奉天殿围得水泄不通,信王是插翅难飞。

信王清晰地看到负责驻守东华门的镇国公,站在了王国公王赫身侧,气得长啸一声,“好计谋啊,王书淮,王国公,你们是从何时布的这个局?十年,还是十五年,甚至更早?”

若非有镇国公这个强援,他也没把握能攻入皇城,所以林希玥从始至终,只是镇国公等人放出的一个诱饵。

他堂堂信王朱昀,竟也不过是人家手中一颗棋子。

信王自胸口震出一丝冷笑,从侍卫手中接过被缚住的林希玥,将他喉咙掐着往前一送,

“镇国公,你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个养子丧生我手?”

镇国公蓦地往前一步,来到三军阵前,隔着明洌的火光往林希玥望了一眼,只见林希玥面带血污,一只胳膊已被扭曲得不成样子,脸上再无往日半分风采,顿时心痛如绞,

“玥儿!”

身后的昭德郡王,亦信步往前,站在王书淮身侧,怔怔望着面无血色的林希玥,眼眶隐隐翻腾着泪光,

“书淮,他就是我大伯的遗腹子,当年被掳去蒙兀的女卫所生?”

王书淮看了远处林希玥一眼,语气喟然,“是.”

昭德郡王猛吸了一口气,哽咽问道,“能救他吗?”

王书淮目色深深没有说话。

没有不流血的政变。

自林希玥潜伏在信王身边,从未想过活着留下来。

上方的林希玥虽深陷敌营,面色没有半分惧怕,反而露出几分狰狞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张望广袤的宫殿,台樨,无处林立的甲士,甚至透过烟火瞧见远处的浩瀚江山,眼底那抹阴鸷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熠熠的亮光,

“只要我晋宁后人能重塑这片江山,我林希玥死而无憾!”

他话音一落,忽的咬住舌头,只见大口大口的血从唇齿间涌出,不消片刻,他头颅垂了下去,身子软塌塌的,跟一块破布似的被信王拧在手中。

镇国公见状嚎啕一声,跺脚大恸,

“玥儿!”

镇国公是当年桥头堡之战的将士之一,晋宁帝殉国后,他几番派人去蒙兀寻求失散的皇长子

遗孤(),最后发现了林希玥的存在?()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想了法子,将人带回大晋,又李代桃僵将人养在身边,在得知信王在暗查林希玥身份时,镇国公跟国公爷商议,果断将计就计,让林希玥接近信王。

而今日大军能以最少的代价平定这场争端,林希玥功不可没。

林希玥最终被信王给扔去一边,尸首往台阶下滚了几阶,停在一处,有一抹亮晖自奉天殿射出,投递在他身上,细看来那曾经俊美无双的面容上是含着笑的,含着瞑目的笑。

王书淮目光在林希玥尸身上定了一瞬,面色冷然扬起手,“三军听令,我王书淮奉晋宁帝遗诏,拥昭德郡王复位,顺应大势者,免死,挡我路者,杀无赦!”

修长的手指往长空一划,将士们如黑云一般朝奉天殿笼罩而去。

信王的大军见大势已去,投降者众,至寅时王书淮终于杀上奉天殿。

信王毕竟久事疆场,将余下精锐调入殿内,守住各处要道,并将长公主,皇后及原先那一半拥趸他的朝臣控制在掌心。

这些朝臣里头有六部九寺十五位堂官,及其他要员。

王书淮纵容再狠,也不能看着整个官署区陷入瘫痪。

这是信王谈判的资本。

火色灼灼将整个奉天殿映得通明。

素日庄严肃穆的大殿横七竖八零落着不少尸身,长公主依旧端坐在蟠龙宝座之上,信王立在她身侧不远处,手里捏着皇后,底下则是以陈宣庆为首的三十位朝中大员,大家神色各异,有人惶恐,有人懊悔,还有人抬不起头来。

信王将重兵压在门口与王书淮等人对峙。

国公爷目色在长公主身上落了落,问信王道,

“朱昀,你今日死路难逃,何苦做无畏挣扎。”

信王拿着一柄匕首往长公主脖颈搁了搁,嘴角擒着凉凉的笑,“你说呢?说来国公爷心若渊海,我辈不及啊。”

这是笑话国公爷与长公主那段荒唐的婚事。

国公爷面色沉凝不动。

王书淮瞥了一眼祖父戒备的神色,轻声与他老人家道,

“祖父,您到一边歇着,这里交给我!”

信王明显利用长公主与国公爷之间的旧事做文章,王书淮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国公爷扭头看着他,嘴唇微微一抽,“书淮...”

王书淮静静迎视他的眼,神色不为所动,立即有侍卫上前,恭敬地要去搀国公爷,国公爷凝立没有挪步,

祖孙俩四目相接,国公爷见王书淮神色无比坚定,心忽然揪得厉害。

身后镇国公抱着林希玥尸身痛哭,昭德郡王倚在一旁哀痛,其余大臣护在昭德郡王左右,没有人敢管王书淮祖孙这段官司。

跟着入宫的三老爷和四老爷自然明白王书淮的意思,急得发慌,

“书淮,那好歹是我们的母亲,你多少留些情面。”三老爷王章语气急切,

四老爷又立在台阶下朝他恳求道,“书淮,求你保住我母

()亲的性命,往后王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书淮脸色没有半丝波动,他要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堂,长公主野心重重,又有弑君之嫌,这样的人留不得,朝野不少臣子是长公主的故旧,一旦留下她,后患无穷。

无论是信王还是长公主,他皆要连根拔起。

再次摆摆手,侍卫将国公爷搀去一边。

信王阴狠狠盯着王书淮,被他气定神闲的模样给气笑了。

王书淮已搭弓上箭,立在殿门口对准信王,兵戈一触即发。

信王见状,立即揪住皇后往前一挡,

皇后双手被缚在身后,气得大骂信王,

“你个奸诈之辈,我帮了你,你竟是恩将仇报。?()『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信王无奈道,“生死关头,皇后娘娘,得罪了。”

眼见信王拿国母威胁,前方的将士有所忌惮,王书淮则眼色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诱百官女眷出城,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国母?”

手一松,嗖的一声,箭矢脱弦,擦过数位将士的头顶正中皇后胸口,皇后一口鲜血喷出,死不瞑目地盯着王书淮的方向。

信王将皇后往旁侧一扔,纵身闪开。

看来王书淮是不打算受胁迫。

“拿着百官女眷做威胁,如今又想利用朝臣换取狗命,朱昀,你就这点本事?”王书淮挺拔立在殿前,皎然如玉的俊脸如罩冰洌,

朱昀看着那个岳峙渊渟的对手,有那么一瞬的挫败,

“半年前你截杀成玄先生,为的就是将林希玥送入我身边,获取我信任对吧?”

王书淮道,“没错,成玄一死,你身边无人能勘破林希玥的底细,一举两得。”

信王不甘道,“你从西楚国都奔回京城,少说也得五六日,你出发时,我尚还在榆林,这么说你早有防备?”

王书淮笑,“三年前我便查到你利用边城商户偷卖铁器,铸造兵器,上次你暗中使人伪装成流民截杀太子,我顺藤摸瓜,查到你在太行山的深山里豢养了一批军士,故而暗中着人窥测动静,见你们已经预备着造反,便即刻从西川赶回。”

信王语气发狠,“但是你赶回来的时间不早不晚,掐在我与长公主两败俱伤之时入城,王书淮,你可真狠,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窥测时机,就等着我父皇这一脉互相缠斗,你坐收渔翁之利。”

王书淮在殿前缓缓踱步,笑道,“你知道的太晚了些。”

朱昀给气笑了,每每想到自己不过是鹬蚌之争的棋子,帮着王书淮清除了障碍,最后竟还落在他手中,便怒火翻腾。

这口气他咽不下。

王书淮手握遗诏与传国玉玺,既承了正统,也顺应了天命,他负隅顽抗已无意义,甘心吗,自然不甘心,多年谋划毁于一旦,怎么可能甘心,只是就这么死在这里,更不甘心。

暗卫首领侧身过来,一面警惕四方,一面低语,

“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您回到边关,咱们还有退路。”

()信王面沉如铁(),思索着对策。

此时殿中一位朝臣忽然往旁边圈椅窜了一下?()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惹得信王眼神一闪。

殿外的王书淮察觉他分神,眼捷手快射来一矢,这一箭正中信王肩口,信王也甚是霸烈,闷声不吭将箭矢一折,扔去一旁,殿内再次响起短兵交接的锐声。

王书淮紧接着连射三箭,迫得信王在地上翻滚,最后躲去蟠龙宝座一侧,想起长公主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回了城,信王忽然有了主意,用匕首抵住她喉间,低声道,“姑母,你如何回的城,外头王书淮已奉昭德郡王为帝,咱们姑侄已无活路,不若我带您一起逃?”

长公主自然猜到他是什么意思,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始终凝着洞开的殿外,语气淡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自从选了这条路,长公主从未想过后退,左右是死,她想死的体面一些。

信王语塞,长公主不怕死,总有怕死的,旋即使了个眼色,暗卫首领拧着长公主几位随从去后殿审问。

王书淮对着殿内的朝臣寒声吩咐,

“躲去两侧!”

朝臣二话不说纷纷抱头躲去柱子后或墙根下。

这下王书淮再无忌惮,带着弓箭手立在矛兵之后,再次朝殿内漫射,国公爷见状顿时急唤,

“书淮,留长公主一命!”

那毕竟曾是他的妻,三个孩子的母亲。

等昭德郡王继位,长公主羽翼被除,再无插手朝政的可能。

王书淮的箭已脱弦离去。

长公主眼睁睁看着箭矢正对眉心而来,锋锐的银芒在眼底无限放大,她缓缓闭上眼,岿然不动。

然而就在这时,信王拉着她往旁边一闪,箭矢插着长公主的耳郭没入后方的蟠龙宝座,一片血雾炸开,与此同时,审出结果的暗卫眼带惊异闪身进来,护着信王从甬道往殿后逃去。

王书淮见状手一挥,带着人包抄追去。

信王的人一走,奉天殿正殿内安静下来。

国公爷怔怔望着歪在蟠龙宝座一角的长公主,只见她缓慢地撑着坐塌坐稳,渐渐恢复如常的神色,沉肃的眼底暗藏着几分讥讽,遥遥与他的目光撞在一处。

“王国公,你忍辱负重四十年,为的是今日吧。”

国公爷负手立在殿门口,那自四面八方汇聚起的长风一阵又一阵掠起他的衣摆,他神色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朔然明蔚,却也含着几分痛心,

“殿下,王家自始至终走得是匡扶社稷之路,信王为一己私利,至朝廷与百姓于不顾,妄起争端,殿下您亦是谋权在前,谋国在后,朝廷经不起你们折腾了。”

“书淮一举定乾坤,平复战乱,天下至此太平,昭德郡王殿下承晋宁陛下遗风,仁和明义,往后整肃超纲,上下一心,必成中兴之主。”

长公主漠然听着,脸上的怒色渐渐淡去,多说无益,都不重要了,折腾一宿已是强弩之末,缓缓吁了一口气,袖下的纤指轻轻捏住一片极小的银

()刃,银刃轻轻地滑过手腕,有血注渗入衣袍里,只因衣袍宽大,又是绛红的颜色,一时无人察觉。

她似乎察觉不到痛,神色始终是淡然的,隔着一地尸身与仓皇失措的朝臣与国公爷道,

“孩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原还想说一句有愧于他们,最后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继续,反而道,

“成王败寇罢了,我这一生,在朝堂叱咤风云,也死而无憾了...”

国公爷听得她语气不对,再定睛一瞧,只见她手腕缓缓往下一垂,一行血注顺着衣角跌落在地。

一口气冲上嗓子眼,整个人哑住了。

长公主漠然盯着前方,前方的殿宇在慢慢涣散,仿佛看到两个儿子朝她飞奔而来,眼底微微含了一丝痛,又仿佛看到母后朝她招手,那一抹痛终是化作笑意在唇角荡开。

*

王书淮追到后殿,几名宫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唯剩下几名侍卫在负隅顽抗,哪还有信王的踪影,将最后几名暗卫诛杀后,王书淮立即审问了宫人,得知信王从奉天殿耳室的密道逃走,气得面色铁青,

“来人,传令下去,封锁整座皇城,水道,以及京城附近一百里关卡!”

“冷杉,带着人从密道追过去,掘地三尺,也得将人给我挖出来!”

“遵命!”

信王进入密道后,并未立即离开,他明白以王书淮之能很快便追来,便与暗卫首领在密道里换了衣裳,让暗卫装扮成他的模样,往广渠门夹道狂奔而去,引走追兵,他则顺着密道往后宫方向行,最后从御花园一口枯井里爬了出来。

皇宫毕竟是他的家,幼时他曾无数回在御花园里穿梭,哪儿有狗洞,他门儿清。

他轻车熟路爬上皇宫东北角一处望楼,杀了望楼巡逻兵,跃上墙垛。

这一生机关算尽,南征北战,最后落到这个田地,朱昀心里滋味难辨,默然在夜色里立了片刻,迎着寅时末浩瀚的长风,他从城墙一跃而下,那一刻,他心里想。

江山跟美人,他总该要一个吧。!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