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小姐有话要说 第 39 章

按照规矩,家主归家，正室和嫡系都要出门迎接。

加茂和奈与加茂枫一起站在宅邸的大门处，相互对视了一眼。

事发突然，二人并没有时间梳妆打扮,穿着家里最普通的纯黑和服——加茂和奈好一点,身上的和服是白色的,不过依旧很素。

看起来不像是迎接丈夫和父亲归家的家人,倒像是准备去参加他的葬礼。

御三家后院薄情，父母与子嗣的关系其实并不亲密,母亲可能会嫌弃女儿，儿子可能嫌弃母亲，父亲可能嫌弃所有人，所以亲情在他们之间远不如朋友和交易对象。

更别提加茂枫和加茂家主这种,相看两厌的类型。

也是因此,加茂家主在宅邸待的时间并不多，当然,以他的想法来看，也不希望一回家就看见加茂枫这种晦气女儿在门口等着自己。

他上次在家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好几个月前来着,就是加茂斗死掉的那段时间,大家忙得不可开交，他才勉强出现了。

这次又是为什么？

汽车鸣笛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加茂枫回神，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

车门打开,熟悉的恶臭几乎冲破天际,体型健壮的血人先一步下了车，另一人紧随其后。

加茂枫心脏一跳。

那是一个毫无生命体征的死物，唯有头顶处的大脑聚集着恐怖的咒力。

......脑花？

他怎么来这里了？

“家主大人......”加茂和奈上前,“欢迎回来，这位是——”

“去准备一个房间，他要在这里住几天。”

他头也不抬，甚至没有管加茂和奈，径直步入了宅邸。

高大的身影与加茂枫错身而过，几乎撕裂身旁的空气，连眼神也不曾施舍。

无视吗？

加茂枫的表情不见波澜，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就这么无神地盯着前方，等他人来提醒自己。

然而事实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加茂家主背后，那一具行尸走肉。

脑花来借宿加茂家......？他们俩关系很好吗？

年轻的男人双腿笔直，嘴角挂着勾人的笑，在走近加茂枫的时候，竟然偏过头，朝她放大了笑容。

“加茂小姐，真是好久不见。”脑花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加茂家主凌厉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一旁的加茂和奈也不自觉缓下呼吸，紧张地看着加茂枫。

......啧，闲她不够引人注目吗？

内心警铃大作，加茂枫疑惑地望向虚无：“抱歉......我应该认识您吗？”

“已经把我忘记了吗？”脑花故作失望地摇摇头：“是严冬之前，您那时候还和斗先生一起在总监部......啊，不好意思，我不该提这件事的。”

他懊恼地叹了口气，朝加茂枫微微欠身。

“这几日就叨扰了。”

男人再次抬脚，好像真的只是因为礼貌和加茂枫打了个招呼，加茂家主也再次抬脚往前走去，就在加茂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时，脑花却突然回身。

“话说......加茂小姐，我们以前见过吗？”

温和的声线就像柔软的风，直接吹开了他人心中警惕的纱。

除了加茂枫。

加茂枫掀起眼皮，脑花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视力，她看不出对方眼睛里究竟藏着怎样的情绪。

“我总觉得，除了总监部之外，我们应该还在哪里见过。”

发丝磨在面颊上有些发痒，加茂枫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在试探什么吗？

明明他自己也应该清楚，这是两个人第二次见面吧？

......不对，具体来说应该是第三次了。

但是，那个平安时代的梦也算？明明脸什么的都不一样，甚至时间隔了这么久远。

仅靠感觉吗？

都是千年老妖了，加茂枫可不相信对方只是无心之问，刚准备回答，话到了舌尖，又被她强硬地吞下。

自己现在还是盲人人设，不可以回答得太绝对，否则以这个老狐狸的思量，这样才更像自曝。

“抱歉，我的眼睛看不见，或许您可能真的在哪里见过我吧。”加茂枫冷静道：“不过在严冬之前，我从没有出过门。”

“这样啊。”

脑花没再说什么，目光在加茂枫身上流转了一遍，“或许真的是我记错了吧，那么，这几天就请多指教了，如果您想闲聊，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二人终于离去，加茂和奈担忧道：“是认识的人？”

“不太熟。”加茂枫回道：“我不建议你跟他过多接触，如果可以，最好躲着他走。”

一个靠着换脑在世间行走千年的人，目的不明，身份不明，能靠着感觉就对自己有所怀疑，真是就差把危险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要是加茂和奈被看出什么也很麻烦，最起码在杀掉加茂家主前，不要有更多接触。

“这样么？”加茂和奈凝重道：“我记下了。”

她侧脸看向身旁的女孩，对方面上虽然不见波澜，但自从家主回来之后，她的「情绪」就带着莫名的焦躁。

——这是自然的。

不仅是因为讨厌加茂家主，也不仅是因为脑花突然出现。

加茂枫指腹摩挲着扇子上的暗纹。

更重要的是，今天到了“汇报”时间。

作为监视者，目羽每隔一周会向加茂家主汇报自己的情况，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会用手机联络。

如果在家的话，就需要亲自去汇报。

加茂枫回到住所，推开目羽卧房的门，傀儡安静地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一般。

被她操控的傀儡还可以保持着尸身不腐，这点倒是不必担心。

啧，

原本以为他最起码要等冬天过去才会回来的，这样的话会不会暴露都无所谓了。

加茂枫轻轻抚摸着目羽的脸颊，虽然没有温度，但没有死后的僵硬感。

幸好为了以防万一，还留着她的傀儡。

只是汇报而已，目羽已经巨细无遗地都告诉自己了，所以......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冬季的昆虫并不多，但好在除了蚂蚁之外，加茂枫偶尔也会收集一点其他的小虫养在玻璃瓶里。

她随手挑了一只蚊子，操控着它朝前院飞去。

拖小虫子的福，加茂宅的地图早在几年前就被她盘下来了，加上家主的住处实在豪华，想让人忽略都很困难。

蚊子的听觉换到人类身上，其实兼容性很差，细碎的声音从蚊子的触角传递到加茂枫耳中，只能勉强感受到脑花和加茂家主隔得并不远。

“总监会的事情你完全可以放心，有我在，加茂家不会出局的。”

加茂家主似乎说了句什么，但由于声音压得很低，加茂枫也只能听清什么“术式”“线”之类的词语。

“人已经死了，再纠结也没用了，如果只是担心术式问题的话，不如考虑我说的那个办法。”脑花说：“反正对你来说，家族也不算什么吧？”

“不过你好像对那孩子意见很大，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脑花似是在思考，语气轻快：“我倒是觉得女儿也不错，最近还在计划要一个孩子，如果顺利的话，我希望下一个会是女儿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低声笑了起来。

加茂家主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对了，关于我之前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

脑花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秒，加茂枫有种浑身都被刺穿的感觉。

它的手飞快朝蚊子所在之处袭来，几乎是同一瞬间，加茂枫立即引爆了蚊子的血液，切断了自己于其的联系。

耳边的对话声消失，加茂枫沉默地站在窗前。

真不愧是活了这么久的老妖怪啊，为了防止加茂家主发现，自己都不敢操控蚊子飞得太近，没想到它竟然可以发现。

......比加茂家主还要强大吗？

加茂枫深吸一口气，烦闷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如果脑花和加茂家主有合作关系的话，自己需要考虑的事情，恐怕又多了一项。

*

夜晚，到了目羽规定汇报的时间，加茂枫特意找了个理由，让侍女们在院子里陪自己闲聊。

当然，她大部分时间是不发言的，只是安静地闭着眼，只有听到什么八卦的时候才会开口问一句。

这一些人，是证明大小姐没有出过门的证人，就算真的被发现有问题，被加茂家主质问时也还能再苟一苟。

加茂枫一面假寐，一面操控目羽的傀儡轻轻跨过院子，朝加茂家主所在的前院走去。

侍女队的服饰和普通侍女不同，一路上

并没有巡逻的护卫拦她，加茂枫深吸一口气，收敛下身上凌厉的气息，叩响了加茂家主的房门。

屋内只燃着一盏烛灯，橘色的光在这里显得并不温暖，反而有种别样的森冷。

两道人影平铺在地面，年轻的男人转头，在看到加茂枫之后，朝身旁的加茂家主勾唇：“又有新客人了吗？”

看样子，是在这里待了一整天。

“你可以走了。”加茂家主冷声对脑花说。

“真是不客气啊。”脑花笑了笑，却并没有迟疑，起身朝门外走：“我之前说的事情，你可以多考虑一下。”

加茂枫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跪在门外，恍若未闻。

在脑花经过身侧时，它的脚步难以察觉地一顿，似乎扫了自己一眼，但很快又收回视线，消失在夜色之中。

“进来。”

加茂枫将门关上，跪坐在门前，“家主大人。”

无形的压力扫来，带着致命的危险：“说。”

加茂枫垂眸，把自己包裹在名为“恭敬”的蝉蛹里，模仿着目羽说话的口吻，一字一句开始汇报自己的情况。

好在在加茂的各位长老手底下装了快十年，加茂枫并没有特别紧张的感觉，倒不如说对这种情况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换了个身份而已，不必像以前表现得这么卑微。

哦，天啊，连侍女都没有她卑微，加茂枫再次感到了自己的可笑。

真是丝毫没有怜惜地把她当作工具来使呢，完全不怕她叛变。

已经驯化的狗根本不可能有反抗意识......是这种想法吧。

压迫到极致的时候，人就会变成行尸走肉，反抗精神也在日复一日的消磨殆尽。

“大小姐刚回来不久，几乎每天都在房间完成任务报告......”

加茂枫挑拣着自己普通的日常，回想着目羽先前交代的那样，冷静地汇报着。

老实说，朝加茂家主讲述自己的近况真的非常奇怪，就跟和最痛恨的领导分享自己无聊的私生活那样诡异，甚至还得阐述自己对每一件事情的感想，去剖析自己的内在。

不，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本来就是目羽的工作。

完全没有孩子朝父母分享的喜悦啊，明明是一件这么容易增进感情的事情。

加茂枫心里打了个抖，差点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不行，光是想想加茂家主会一脸慈祥地关心自己的近况，对她的每一件事情都细致地询问，她就恶心得想吐。

完全进化为生理性反应了！

或许是加茂枫伪装得太好，又或许是刚从任务后回来，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这次汇报竟然比想象中顺利。

她机械地，如目羽那样没有感情地诉说着自己的一切，心跳控制在最平稳的状态，不大一会就交代完了全部。

加茂家主背对着她，宽大的背影如同一座山。

不过相比起过去，眼前的这座山好像并非高不可攀。

加茂枫盯着他的后颈，收回视线。

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再忍忍，最多一个月就可以了。

“退下吧。”加茂家主开口。

“是。”

加茂枫挪动身体，替他将门拉合，离开了房间。

等走到户外之后，她才后知后觉，感到掌心早已出了一层薄汗。

混过去了。

加茂枫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回去时，突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谁？

她扭过头，正巧看到不远处，脑花靠着廊柱，朝自己挥了挥手，似乎一直在等待着她。

“你好，侍女小姐。”

他走上前，在加茂枫身前站定，嘴角噙着不明所以的笑容。

“冒昧问一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