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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谋天下 040 捷足先登,苏家女儿

作者:宸彦姬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4-07-02 12:57:53 来源:882

“主上,属下该怎么做?”

沧澜城内一家僻静的小院子里,寒冰提着个木桶飞快地打开房门,将好不容易弄来的大半桶冰碎成冰渣,倒在屋中背阴处的大浴桶之中。睍莼璩晓里面,盘坐着穿着黑衣的鱼璇玑,她浑身不停地冒着汗水,身上几乎已经被浸透了,双眸紧闭面无血色,看不出有多煎熬,因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

寒冰一张面瘫的脸也逼出了焦急的神情,手掌握住浴桶的边缘,几乎将浴桶扳烂,想帮她减轻痛苦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你出去吧。”她还是闭着眼,只是说话的语气中透露出来一股无力的虚弱,气势仍旧逼人。

自从夏至之后,白日里只要是晴天,她便痛苦不堪,几乎如中了魂灭时那样痛苦,唯一好的一点就是她神智很清楚,不会做出那般肆意杀人的举动。路上,她刻意隐瞒,只是到了沧澜城之后情况越发严重,被寒冰看出了破绽,想瞒都瞒不住。

她能做的只是靠冰块来减轻自己的状况,在日头最盛的时候避免出门。最严重的还是她发现,自己的生命体征,诸如体温、心跳、脉搏等开始变得低而缓慢,从医者的角度看,她这是油尽灯枯的征兆。或许比她想的时间还要短些,她就会真正地变沉一个没有心跳没有温度的死人,到时候凭借着体内相互制衡的两股力量,彻彻底底做个有思维的行尸走肉。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且她还是放心不下,很怕自己半途上就不得不撒手人寰,灰飞烟灭。

以前没多大忌惮,可天族的人已经追了来,取走灵瞳神蛊,她就是行尸走肉都没得做了。

她心思微晃,站在浴桶旁边的寒冰没动,征询她的意见,道:“主上,要不属下把阁主他们找来?”主上这状况真让人担心,那苍白的脸让人觉得她立马就要羽化飞升般,让人心疼又害怕。

“他们来了也于事无补。”她明白寒冰的心思,此来沧澜城是为了夺取苏家守护的六璃爵一角,那夜她已经赫连烬,随后得来的消息竟是万俟星和重伤的司空凌竟也来了这里。司空珏则失去了消息,没人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陨圣楼目前就他们两个在沧澜城,要从众多高手中得到那一角,不是容易的事。加上自己这情况胜算更为渺小,他的担心也是在正常范围之内。鱼璇玑也考虑过叫人过来,可那样目标就太明显了。不知谁散播消息,藏灵山庄一事乃陨圣楼所谓,江湖人现在对陨圣楼极度仇恨,她不想在这时惹出别的事情来。

况且,也不是人多就能办事的。轻鸿阁传来的消息是,苏府除了高手守卫,还布置了九空九杀阵。这个阵法是古代玄门阵法中流传下来的,据说入阵者有必遇到九生九死,若在最后关头找不到生门所在,那便只能死在阵中。孙淼手下精通阵法的人说过,这个九空九杀阵,若没有一般的把握绝对不能去碰,否则连一生一死的关口都过不去。

阵法,她懂,却不专精于此,要进去活着出来,难。寒冰是个好护卫,却不是个破阵良才,他们两人都不合适。对付这这苏府,要谨慎才好。“寒冰,你注意着苏府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本座回报即可。没有本座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是静观其变。毕竟,除了他们,觊觎那一角的大有人在。

白日炎炎,街道上人烟稀少,大多的人都受不了躲在屋中清凉去了。一辆挂着软红轻纱的马车缓缓地行驶在街道上,薄薄的纱幕中,隐现出一个端坐的美人。车头上,丫鬟跟车夫一起坐着,驾着马穿过两条巷子,在一座高门大宅前停了下来。

丫鬟将纱帘掀开,待车内人探出来后,将一个油纸伞举头她的头顶。一袭清水广袖大衫内穿同色绣清荷的罗裙,乌发云鬓朱钗三两,却装扮出一个如出水芙蓉般的美丽女子。踏着车凳下来,抬头看着那依约还熟悉的苏府二字,双唇上便扬起了轻飘如柳的笑。

苏府,她回来了。

“鸣翠,去叫门。”将油纸伞拿过来在手中,她笑了笑,眼底意味浓浓。

咚咚咚,三下拍掌后,苏府沉沉的红漆大门才悠然露出一条缝来。神情戒备的门房看着敲门的是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家,口气不耐烦地道:“去去去,你哪儿的,这是苏府不是别的地方,赶紧走,赶紧走。”

一个小小门房就敢这么驱赶客人,鸣翠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下门,扒着门扇的房门顿时感觉虎口一阵发麻,而他眼前名不见转的丫鬟已经傲慢地开口了,道:“小姐回来了,你这个下人还敢挡在门口,活得不耐烦了?”

“小姐?”门房抓耳挠腮,细细回想了下,道:“我家小姐今天可没有出门,你别信口胡说,你也不是我们苏府的丫鬟。”

“苏府自然是养不起本姑娘这样的丫鬟!”鸣翠鼓着脸,傲视着他,道:“快去通报,就说清荷小姐回来了。”

“是苏清荷回来了。”本来还站在廊檐外的清荷提着裙角款款而来,下垂的竹伞渐渐升高,露出那张极是美丽的脸蛋,她笑得温婉而得体。“告诉李珍娘,我苏清荷回来了,苏蓉的女儿,被她故意遗弃的那个小女孩儿回来了。”

门房震惊地看着她,愣是说不出一句话,神情都近乎呆滞了。

李珍娘,苏府的当家主母,苏弄之妻。而她口中的苏颖,则是家主苏弄的远房表亲,亦是其以妻之礼迎娶的平妻。可当年,李珍娘不喜欢苏弄娶哪个美丽的远方亲戚,大闹了他们的婚礼。为了家宅祥和,刚嫁入苏家的苏蓉自愿为妾室,李珍娘才允许她继续留下。

后来不知是什么缘故,苏蓉无故消失,苏家人遍寻不得。最后只得以她病逝为由头,修衣冠冢堵了宗亲的嘴。后来,李珍娘带着一家家眷去拜佛,回来的时候苏蓉的女儿苏清荷就不见了,说是在半途上走丢了。

门房在苏家当差都二十多年了,也见过苏蓉的,听了清荷自报家门,一个消失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出现,能不吓人么?再说,现在的苏家可谓是风声鹤唳,也不许他们跟外人有过多的交流。他的确被惊到了,但看着清荷,还真有苏蓉当年的样子。

“还不进去通报!”鸣翠厉声一喝,门房立马回了神来,嗫嗫道:

“清荷小姐稍等,小的马上去通报。”

清荷美眸撑开,嘴畔笑意点点,不余多说。没过多时,紧紧关闭上的大门忽然又开了,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身华服,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富贵的妇人,偕同丫鬟下人十数人出现在她们主仆面前。

那中年男人怔怔地看着他,双眼中透着迷离神色,嘴上轻呼道:“蓉儿。”那跟来的几个妇人听他那样喊,脸色都变了,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般。

“苏家主,一别数年,别来无恙。”清荷,此时应唤作苏清荷,她凝眸浅笑,眸光直接掠过这个她记了六年的男人——苏弄,看向满头钗钿打扮得像是只孔雀的李珍娘,启唇道:“夫人,这些年清荷可是很想念你和三姨娘呢。”

“你,你真是苏清荷?”李珍娘刻意伪装的冷静有些皲裂的痕迹,跟她走得近的绿意妇人也下意识地后退着。

“我是清荷,苏这个姓氏,不过是曾经的故事。”她没正面回答,却已经证实了自己的身份。

苏弄听她承认,眼中泛着激动的泪花,无措地喊道:“清荷,你真是清荷,太好了,太好了。”

相比于他的激动,苏清荷则坦然淡定得多,那眸光还舍不得从两个女人身上移开。爱女突然回归,苏弄满心欢喜,拉着她道:“清荷,快跟爹进去,爹想知道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几个妇人中,李珍娘和绿衣妇人的脸色难看而别扭,苏清荷抿嘴淡漠地看着她们变色的脸,什么也没说,跟着苏弄走进很多年都没有进来过的苏家大院。鸣翠在跟上前,特意吩咐了下把苏清荷的马车安置好,说那是花了重金打造的。

门房见家主都承认了苏清荷的身份,自然是不敢有半分怠慢,忙让人去把马车从侧门牵进去。

苏家正厅内,除了苏弄,有身份的诸如李珍娘和其他几个姨娘都坐了下来,苏清荷被安置在单独的一侧。内院中,听说苏清荷回来了,苏家大小姐,还待字闺中个的苏静将手中的绣品一扔,匆匆忙忙地就跑来了正厅。还没进门,那大嗓门就喊了起来。

“娘,那个狐媚子的女儿是不是回来了?”

这话传进来,正厅中坐着的人都变了脸色,唯有苏清荷一人安静地坐着品茗。那端庄优雅的姿态,是大家闺秀才有的凤仪。苏弄还欣喜着突然回来的女儿,听大女儿这么一喊,好心情都给破坏了,当即一喝:“来人,将苏静带下去。没规没据的,夫人你平时就是这么教育她的。”

刚踏进门槛,耳中就钻进来这句话,苏静的脚步生生地停在了原地,诧异不止地看着正在发怒的亲爹和欲言又止的亲娘。在看那座中的陌生女子,娥眉芙蓉面,纤柳腰楚楚,那样端然坐着,宛如一朵静静开放的鲜花,美极了。

这就是苏清荷?那个小时候就比自己长得好看,父亲一直喜欢着,为了她都不疼爱自己的女人?

她还是那么漂亮,好像比她娘都出众了。苏静一双眼如毒蛇般盯着苏清荷,眼里的怨毒犹如蛇信子般兹兹作祟。苏弄瞧见大女儿那毫不掩饰的怨恨,心里霎时很不是滋味。到底为什么,他的正妻不喜欢苏蓉,连带着生出来了的女儿都不喜苏清荷?

几个护院涌上来,站在苏静旁边,为难道:“大小姐,您还是自动离开吧,别让小的们为难。”

“滚开,你们什么东西!”苏静火爆脾气被触怒,一把推开两边的人冲进正厅中,指着苏清荷的鼻子骂道:“苏清荷,你这个不要脸的。当年就是你娘抢了爹的宠爱,害我娘亲伤心难过。你们母女死就死了,干嘛还要回来,想抢苏家的一切?你别给本小姐做梦了,苏家的所有都是康弟的,你什么都得不到。”

苏静这撒泼的习惯还是没变,苏清荷眉头一皱,身边的鸣翠已经飘然出去,在苏静眼前一晃,听得轻微的喀嚓声,苏静如被踩到尾巴的鸡般啊地惨叫起来。鸣翠哼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娘娘面前大呼小叫的!”

“静儿。”李珍娘被吓得腿一软,忙扑过来捧着她颤抖的手,却见那指过苏清荷的手指已经扳断成三截,靠着一层皮包裹着。苏静疼得张着大嘴,眼泪如滚豆子般簌簌落下,哇哇地大叫着。“娘,好疼,这个贱人断了我的手指,娘——”

“啪!”才喊了一句,鸣翠利落的巴掌立即落在她肥嘟嘟的脸上,那高高在上的鄙夷姿态,让人有种站在尘埃中的感觉。“竟然骂娘娘,我看你这舌头是不准备要了!”

“娘——”鸣翠这巴掌用了很大的力道,一下去苏静那本就肥胖的脸便肿了一大片,看起来分外地惨不忍睹。她想骂死苏清荷,可真是怕了她的丫鬟,那样快的手法,可是高手才有的功力。她不敢再哭,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清荷,你怎么能让自己的下人打你亲姐姐?”明知她那可能是报复,李珍娘还是忍不住责问出口。

“住嘴!”苏清荷没张嘴说话,愣过后的苏弄板起脸,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看看你自己娇养出来的是什么女儿!”

“老爷?”李珍娘万分委屈地垂着头,眼里啪啦啪啦开始落泪,任谁看了都道是被人欺负惨了。

苏清荷冷眼看着他们演戏,将茶喝了一半,道:“苏家主,本妃来此不是看你们怎么教育不成器的女儿,只是希望你交出两个人来。”

“清荷,我是你爹啊!”从第一句话开口就是称呼他为苏家主,就算有怎么样的恨,也不用这么生疏。苏弄阴郁着脸,含怒坐下。

对他的愤,苏清荷视而不见,淡淡道:“苏家主,本妃跟苏家唯一的关系,那便是体内流着你一半的血,其余的什么都不是。此来,本是顺便,然后解决先私事。”

“你要做什么?”他听出来了,这个很久没见的女儿可不是来苏府跟他认亲的,很可能是来算账的。

“李珍娘,还有你的第三房小妾王梨花,将她们交给本妃。”苏清荷徐徐地打量着两个人,一遍又遍地回忆着在苏府曾经遭遇的事情。毒打,谩骂,从三岁后,这样的事天天都有,一直到六岁多,被丢弃。

果然,被他猜出来了。自己的女儿高居在上,而他好似一直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苏弄心中憋屈,道:“清荷,你想把她们怎么样?”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李珍娘设计陷害我母亲,致使她腹中三个月的胎儿流产,这条命她必须得赔。至于王梨花,她听从李珍娘的话将我遗弃,让我不得不沦落青楼,这笔账不得不算。怎么处置她们本妃自有打算,不劳苏家主费心,不知苏家主可愿意将她们交出来。”最后喝上一口茶,她含笑对上苏弄,那神情如在跟他商量多少钱买了这堆猪肉般。

“她们?”苏弄惊诧,虽然当年的事他有所怀疑,可当苏清荷说出来时,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知道内情的李珍娘和王梨花也惊了,其他姨娘更是低头议论起来。

可苏清荷却没给他多余的考虑时间,只道:“本妃不能在这里停留多久,最多到酉时就必须离府。在此期间,本妃想去娘亲曾经住过的小院,期望能得到苏家主的好消息。”一撩裙摆起身来,随意指了个丫鬟,道:“你,带本妃去榕园。”

丫鬟怯生生地望向苏弄和李珍娘,见那往昔意气风发的老爷一脸颓然的模样,夫人也神情萎靡,双腿打着哆嗦有些不敢走动了。

“去吧。”苏弄恍似一夕间倦怠了很多,朝那丫鬟挥了挥手。苏清荷侧身来,正好跟他眸光相遇,可她眼里的神色冷得很,看他也如陌生人般,他忽然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他女儿。

“苏家主不必担心,清荷此次来只是为了这两人,你苏家的万贯家财,不是清荷要的。”苏清荷挑眼,婉约典雅地扬唇。“小时候,娘还在,清荷两三岁光景的那段日子,苏家主最喜欢抱着清荷和娘依偎在榕园那棵樱桃树下。苏家主还说过,待到清荷十八岁,就把樱桃树断掉,取中心的部分做成一只小匣子,把娘和你的关爱都放在里面,随清荷出嫁,这样即使在夫家也能感受到父母的爱。”

苏弄怔住,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而苏清荷已经随丫鬟去了榕园。

“老爷?”管家小心翼翼地走上来,低声在苏弄耳畔说了些什么,苏弄恍恍惚惚听到大半。随后,淡淡地挥了手让他下去。李珍娘拉着被打的苏静,正欲退下,苏弄忽然道:“珍娘,梨花,你们两个站住。”

在李珍娘怀中的苏静身体一僵,惊慌地望着她,李珍娘满嘴苦意地摇头,满心复杂的模样。

榕园,由于苏蓉母女都离开了,这里早就荒芜成片,被李珍娘下令用锁锁住。她们入内,这里面已经长了高高的野草,屋子中也多出破败了。苏清荷安静而缓慢地走在榕园的每个角落,手指拂过粗红斑驳的柱子,结满蜘蛛网的门扇。推门进去,里面的桌椅歪其倒八的,跟被打劫过般。

“小姐。”跟来的鸣翠看她眼中含伤的模样,心头掠过不忍。“不如咱们不看了。”

“的确没什么看的。”苏清荷摇着头,抬头望着院中已经长得很粗壮的樱桃树,小时候的一幕幕都闪入脑海中。那时候的自己,真是个无忧的孩子。后来苏蓉走了,她一旦受了委屈就会在樱桃树下哭泣,心情就会好很多。这次再见,树已经长得很高,而自己也长大了,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你,拿把铁锹来。”苏清荷吩咐着跟来的丫鬟,垂手走在了樱桃树下十步之遥的地方。

丫鬟心知这是位大人物,不敢怠慢,很快就把铁锹拿来了。苏清荷亲自接过,鸣翠看她似乎要挖东西,上前拦着,说:“小姐,还是我来吧。”

“不用。”拒绝了鸣翠的好意,将袖子一挽动手就开始铲土,没多一会儿就看见一个漆木小箱子,伸手将上面的泥土推开,把箱子抱起来。鸣翠好奇地凑上来,眨眼歪头道:“小姐,这是什么啊?”

难道是小姐小时候埋下的宝贝?

“娘走了之后,苏府的人都欺负我,他们还抢娘给我的东西。后来,我就把娘给我的所有东西都装在这个箱子里,埋在地里。那时候,傻傻地觉得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抿嘴笑着,眼眸似远似近地落在箱子上。轻轻扭开锈迹斑斑的铁锁,将木箱子的盖子揭开,那里面的什么拨浪鼓、虎头鞋子什么小孩儿的玩意儿堆了一整箱子。

鸣翠叹气,安慰道:“小姐用不着伤心,这辈子王爷都会照顾好你。”

“我自然知道。”他们不仅是名义上的夫妻,还是有着血亲的表兄妹。翻了一会儿,将箱子合上交给鸣翠,道:“我再看看,差不多就走吧,别让王爷久等了,这次因为我的私事可耽误了王爷不少时间。”

“您可是王府中唯一的娘娘,王爷又疼爱,这事王爷不会放在心上的。”鸣翠低声宽慰道。

苏清荷含笑地点头,眉宇间尽是幸福的神采。跟在身边的丫鬟紧紧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虽没看见她们的神情,可两人的话却是分毫不落地进了她的耳。

主仆俩又在屋中转悠了段时间,期间苏清荷又给鸣翠讲了些幼年时候的事情,包括自己怎么被苏府的人欺负,听得鸣翠火冒三丈的,叫着要去把苏府的人狠狠地教训一顿。苏清荷那个正主儿却没有她那样激动,反而释然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人和事,我在已经不在意了,现在只想好好跟王爷过日子。”

待到快要日后,两人才从榕园走出来,同样是去正厅,不过这次厅中就只有苏弄一个人。

“苏家主舍不得了?”看这阵仗,苏清荷一阵讽刺。还以为这个男人对她娘有过真心,不想却是个冷性的人。

“清荷,她们是你的长辈,这事也是上一辈的事情,你告诉蓉儿,若她想亲手解决,请她一定回来。”苏弄面色严肃,语气诚恳。

苏清荷仰头,眸光极冷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脸上的笑再也没有了,道:“苏家主,这是清荷早年埋在榕园的东西,现在要带走了,你要不要检查下,免得有人以为清荷将你苏家的金银财宝带走了。”

苏弄垂头,眸光敏锐如刀剑般射在鸣翠手中还沾着泥土的盒子上,笑道:“清荷说的什么话,你埋下的东西自然是你的。”

“那多谢苏家主成全了。”苏清荷冷脸转开,就欲出去。

鸣翠看了眼苏弄,急跺下脚快跑跟上去,低声道:“娘娘,你就这么放过那两个人?”

“既然她们以为苏家能庇佑她们,那我就让她们亲眼看着那美丽的幻想是如何破灭的,我绝不让她白受娘亲的苦。”低沉的话满含誓不罢休的决然,随着那清水色渐渐消失,正厅中的苏弄却是脸色一变。

“来人,跟着她!”

日头西沉,夜色渐来,天地间又是晦暗之色。

喜来客栈,浅妆端着熬好的药推门进去放在桌上,朝坐在榻上的万俟星喊道:“大小姐,药已经热了两次了,再热第三次就没有药性了。”

“小四呢?”盘膝调息的万俟星徐徐睁眼,杏眼中划过一丝可见的凌厉。

“大小姐,青瓷他们已经在很努力地找了,按照那人的说法,四少爷是来沧澜城的。只要他进城,我们找人就很容易了。”浅妆低声回答,“你的伤虽然不是最重的,可那肺腑若不调养后,是要受苦一辈子的。”

“我知道。”万俟星起来,走到桌前端起药碗,闻到那黑乎乎的药汤的苦涩味道,仰头喝水般一口饮尽。浅妆见了,心中终于是松了口气。放下碗,想起那日从密道出来的情形,喃喃道:“赫连倩的伤势比本宫还重,会不会是回她帝月去了?”

听闻了宝藏钥匙的事,她也担心是陨圣楼设下的圈套,可这事的真假还是得弄清楚。她一路暗中来,也发现司空凌都带伤前来的。司空珏没露面,赫连烬也行踪诡秘,抱着试试的态度来了沧澜城,才知道这事十有*是真的。

可苏府防卫太严密,府中的阵法也太厉害,她的人进去几乎都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巧的是,她挑出来暗中跟随的龙影军中有人发现了万俟乐的踪迹,还是沧澜城的方向,她就开始担心那单纯的弟弟被人利用,或是陷入危险。

只是,仍旧找不到他。

“对了,大小姐,属下早前出去买药,特意去了苏府门前晃悠了一圈儿,发现苏府今天有客人,属下没看清楚,只觉得眼熟。回来后仔细想了想,觉得那人很像是桐封王的侧妃,清荷。”她还想着万俟乐的事,浅妆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万俟星一怔,杏眼圆睁。

几乎差不多时候,寒冰也站在屋中向鱼璇玑禀报着白天的事。

“没想到,司空珏的侧妃竟然是沧澜城苏弄的女儿!”白日过去,折磨算是告一段落,鱼璇玑没显出丝毫疲惫,反倒神采不减。

寒冰面无表情,道:“主上,苏清荷出现得也太巧合了。”

“准备下,我们连夜去燕子坞。”鱼璇玑从凳子上起来,眼底闪过诡谲的光。

“……”寒冰微楞,没跟上她跳跃如此快的思维。

“苏清荷深爱着司空珏,而他在藏灵山庄密道中受了不轻的伤,按理说她不该放下司空珏不管,去找苏家算十几年前的旧账。既然她在,那么司空珏也应该在沧澜城,只是在很多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本座想,我们要的东西现在应该在司空珏的手中。这里已经被人抢了先,那燕子坞的那个,决不能落后。”

她黑眸中满是闪闪的寒冷光泽,眼梢挑起一抹凌厉。

这么解释,寒冰彻底懂了,拱手道:“属下马上准备。”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人已经消失在眼前。鱼璇玑也转回去,将随身的东西收拾了下,跟着转出屋子。

白天肯定又是烈日炎炎,她是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出行了,晚上最好不过。昼伏夜出,她觉得自己很像幽冥洞中的蝙蝠,只是没吸血。

可她想不到,她脑中无意的一句臆想,竟会在不久的将来应验了。

夜色沉得完全伸手不见五指,两道黑影借着这最好的掩藏,飞快地越过墙头,出了城门一声嘹亮的口哨,两匹骏马嘶叫一声从黑暗中奔出来。两人飞身而起,骑上去策马朝着东北的方向奔去。

“喂,你别再喝酒了!”城楼上无人看得见的角落里,庸医一脚踹在赫连烬的小腿上,两手抢过他手中的酒坛,愤愤道:“有你这样暴殄天物的么,这可是五十年的女儿红啊,被你当水一样灌了,真是可耻。”

“本王回去送你些就是。”被人从手中抢了酒坛,赫连烬很是不悦地扑过来,手掌一翻酒坛再度回到自己的手里,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口。那淳淳的酒水顺着下颌沿着喉咙,淹湿了领口一片。

“你这死小子,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庸医满眼心疼地看着那些浪费的女儿红,恨铁不成钢地用手在他脑子上一戳,道:“你不是想去找璇玑嘛,那人家就在眼前,你干嘛还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什么也不说不做?”

“那晚我见了她。”双手抱着酒坛,迷离幽深的眸眼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嘴畔勾出一抹凉凉的笑。“我已经让赤焰用信鹰给垂月传了消息,现在在西邺附近的陨圣楼暗桩,都已经被我的人控制了。”

“你?”庸医瞠目结舌地盯着他,一副我怀疑你的模样,道:“你舍得对付心爱的璇玑?”

“其实不仅是西邺,陨圣楼在帝月和天诀、星池边界一带活动频繁的地方,都被我的人盯梢上了。”一股酒气反冲上来,赫连烬打了个酒嗝,一条腿伸直斜靠着后面的屋瓦,道:“陨圣楼应该察觉了,可他们目前还无法查出是谁下的手。”

“烬小子,你答非所问!”庸医一把将他拽起来,一双老眼里满是戏谑,道:“你小子该不是那晚遇见她后,临时想通了,要跟人家一刀两断吧?”

“不,我从没想过要跟她断绝一切,反倒希望能这样纠缠生生世世。”肯定地摇头,那样的情况绝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呦,老头子要是姑娘家都被你给吓跑了,一辈子就够难缠的,还生生世世,看你了就该躲了。被你这样的人惦记着,真不是件好事情。”庸医摸着自己没有多少根的胡子,说得斩钉截铁。

“你又不是璇玑,怎么知道她会厌恶?”半阖的眼,喃喃般低声的语气,好像是醉了。

庸医不服气地哼道:“你也不是璇玑,怎么知道她不会厌恶?”

“我就知道,她不会。”轻吐出一口气来,却是浓浓的酒香味。泛着淡淡晕红的脸颊微微发烫,蓦然想到她主动勾引自己的那一晚,心里想着要是她能一直都那样风情就好了。可惜,那种情况比昙花一现还稀少。

“我说,烬小子,你到底想做什么?”又是控制人家的人,又是盯梢的,可不像是干好事的。

“璇玑是不会低头的。”半晌的沉默后,赫连烬口气黯然地说出这句话来。

“所以呢?你难道要逼她跟你低头?”这个办法其实也可以,照说他们两人都是帝星命数,要不是璇玑会成行尸走肉,他肯定要撮合这两人了。

赫连烬摇头,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的模样。“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就是让她真正在战场上正视我,这样她就不会逃避。”

“你这是自寻死路啊。”听完他的解释,庸医一阵见血地指出重点。

“你不是说,我将来会死在她手上么?”赫连烬不以为然,反倒笑了,妖娆而冷魅。

“你就这么想死在她手中?”庸医一阵郁闷,这人也算他半个徒弟,怎么这般没出息,老想着死在女人手中?

“不想。”他失笑,“可你不是言之凿凿说我定会死在她手中,既然早晚的事,那何不从中找寻一丝生机。没有璇玑,我在黄泉一人会寂寞,所以她不死我也不死。”

生死相随啊!庸医眼皮猛跳,直觉他说这话时,自己就有种会灵验的感觉。

不好,这是个不好的现象。甩头,紧跟着追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璇玑都走了,还要继续留在沧澜城?”

“赤焰回报,司空珏的侧妃清荷是苏弄的女儿,而他们还不是简单的夫妻关系,司空珏的娘和清荷的母亲乃是亲姐妹,他们是表兄妹。这次苏清荷回苏家,就是帮助他拿到六璃盏那一角,应该是得手了。璇玑知道这个消息,定然会赶往燕子坞,早一步下手把君清手中的那一角得到。他们刚开的方向,就是朝燕子坞去的。”

紧闭着眼,什么都看不见,却一切都了然于胸。“燕子坞的争夺非比寻常,肯定有一场血战。”

“你怎么像是什么都知道?”把酒坛抢过来,这次赫连烬没有跟他反抢,庸医畅快地喝了一大口酒,感觉无比满足。

“男人间的较量总是有着太多的未知,何况这里面还有个聪明绝顶的女人。”他的璇玑,这次也是在其中。他勾唇,嘴角弯弯的。“那股势力应该会露出点狐狸尾巴出来,等得太久了,我都不耐烦了。”

“你就不做点准备,依老头子看,对方来头不小。”庸医神色很凝重,“这次大陆之乱,牵扯出了两个隐世遗族,不知还有没有其他族落。”

这些隐世遗族身怀异能,对天下大势有着深渊的影响,千余年前的教训还不够,现在还冒出头来。他天族这次无意中被扯进来,可昙月族呢?他很想好好调查下这件事,可璇玑的存在让他不敢放松。

这个人给世人的危害不亚于隐世遗族中的异能者,而且据他观察,璇玑的大限也快到了,要是让她成魔那简直是毁灭性的的灾难。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低声一语,平淡至极。

鼻腔中重重一哼,庸医呶嘴,又灌了自己一口酒,问道:“烬小子,要是璇玑成活死人,或变成其他怪物,你还会对她不离不弃么?”

“你什么意思?”刚才还软瘫着,仿佛随时都会睡着的人猛地弹起来,双瞳中满是凌厉的寒光,刀子般直戳人心窝。

“不是人自然就是怪物了。”无力地翻着白眼,这小子跟自己是不是有语言障碍啊,他说得那么直白了还听不懂?

殷艳的唇死死抿着,强大的压迫下渗出血丝来,混着酒香调剂出奇特的味道。眼帘微垂,他稍稍启唇,语气冷硬而坚定。“会!”

“那你们那晚到底怎么了?”庸医好奇,鼓大着眼盯着他。

那晚——

他轻轻闭上眸眼,脑中一阵轻微的刺痛,思绪不禁地纷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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